曉寒
下午,,一個人閑逛,來到一個叫箭竹灣的地方,。這個無名的河灣,,除了本地人,,沒幾個外人知道,,我也是拿手機定位,才知道它的名字,。
順著山腳的小路走,,進入一片稻田,稻子收過了,,機器收的,,可以看到輪子碾過時翻起的泥土。稻茬東倒西歪,,到處丟著一堆堆稻草,,在陽光里,干燥的香像酒一樣濃,。
田上頭的荒地里,,長了箭葉蓼,綠色的葉子,,紫色的碎花,,鋪成又軟又厚的花床。這些花若會說話,,必定像一群牙牙學語的孩子,,嘰嘰喳喳鬧個沒停,讓人聽得半懂不懂,。田邊的小河,,不深的水被云染成了藍色,,那一綹藍飄過石拱橋,去了那邊的山腳,。
河岸上,,葎草成為主角,藤蔓占了大片的地方,,秋天了,,照舊不改侵略的本性。一株薏苡從中鉆出來,,可能是營養(yǎng)不良,,短穗上結(jié)了可憐的幾粒食,有一粒熟了,,黑得發(fā)亮,。燈籠果躲在綠葉中,一動不動,,燈還沒亮起來,,只看到柔和的綠色。荔枝草趴在田埂上,,葉子和地面之間沒有縫隙,,好像是誰貼上去的。還有蒲公英,,絨球浮在葉子上方,,輕若思緒,將飛未飛,。最打眼的是千里光了,,跟它的名字一樣,金子般的光芒,,晃著人的眼睛,,站遠些看誤以為野菊花開了。
我從河邊穿過稻田,,去另一邊的菜地,。秋葵還在開花,淡黃的花朵,,瓣半合著,,薄如蟬翼。鄉(xiāng)下把秋葵叫洋辣椒,,種幾株在菜地邊,,有一次摘了炒了,我爺爺說,這個太難吃了,,家里人都是說,,后來再沒上過桌。但還是每年從菜地邊長出來,,也沒把苗扯掉,,看著它長大,看著它凋謝,,成了風景,。
扁豆也在開花,紫色的花朵,,久看不厭,,只是很少看到豆莢。我家的扁豆就種在屋后的池塘邊,,筑成弧形的花蘺,,結(jié)多少豆莢,我沒在意過,。只記得開花的時候,,打手電筒去花籬上捉紡織娘,麻色的多,,綠的少,,胖嘟嘟的身子,捉來放在蚊帳上,,聽它在深夜唰唰地叫,。
刀豆還不少,,豆莢像我家用的削刀,,一種專門削樹皮的刀。刀豆生炒寡味,,不香也不甜,。都用來做泡菜,在壇子里泡上十天半月?lián)瞥鰜?,色澤金黃,,切碎了炒著吃,拌黃豆,、酸菜,,是鄉(xiāng)間最常見的吃法。
在辣椒地里,,遇見種菜的老人,,給他遞煙,他說不會,。和他說了陣話,,和種菜人說話,,說的當然是種菜的事情。老人健談,,七十多歲了,,滿面紅光。他說,,種菜不賺錢,,好種的菜價錢低,比如冬瓜和南瓜,,才一塊多一斤,,還不好賣?;鹗砟苜u三塊多,,但要舍得放肥,還不能缺水,。他指著那片火薯,,看,今年就干壞了,,天熱,,我隔兩天來澆水,還是不頂用,。辣椒是最好賣的了,,但產(chǎn)量不高,還容易生病,、長蟲,。
他呵呵笑著,手對著菜地,,劃一個弧,,十月一過,這些菜都沒有了,。接下來就是葒菜,、白菜、菠菜,、蘿卜,、萵筍、大蒜,。我說可以種芫荽了吧,,這個價錢高。老人告訴我,芫荽一年四季都可以種,,但夏天要用籃子吊在井里育芽,,發(fā)芽了再移到地里,還要打棚子,,頂上蓋蘆葦?,F(xiàn)在可以直接在地里播了,價錢是高,,但不打重,,也賣不了幾個錢。
種菜只是老人打發(fā)生活的一種方式,,用他的話說,,是閑得無聊,找點事做,,賺點零用錢,。他說,我每天想做多少就多少,,累了就不干,,隔三天騎摩托去城東菜市場賣一次菜。聊了半天,,怕耽誤人家做事,,我和老人告別,讓他別搞太累了,,注意休息,,祝他健康長壽。老人連連點頭,,說著感謝的話,。
從菜地里出來,過石拱橋,,過稻田,,去了另一塊菜地,。種的全是絲瓜,,搭了架子,絲瓜還不少,,一條條聽話地垂下來,,地上一根草都沒有。一個六十歲左右的男人在地里忙,,我和他打招呼,,遞煙給他,他連稱客氣,接過去點了火,。他問我是干什么的,,我說就是隨便看看。他吸了幾口煙,,似乎不信,,又側(cè)過頭一臉狐疑地問我,你不是捉蛇的吧,?我說我不敢捉蛇,,害怕。他笑了一下,,很淺的笑,,說,怕蛇好,。
他的眼神充滿了戒備,,好像覺得我懷有什么目的,肯定是來做不好的事情的,。我猜他就住在絲瓜地頭的兩層樓里,,這里唯一的一棟房子,門口種了楠樹,、羅漢松,,還豎了塊做景觀的大石頭。獨居的人家,,防范意識強一些,,不難理解。我識趣,,不再打擾他,,去了絲瓜地上面的油茶林。茶樹上結(jié)了很多果,,鴿子蛋那么大一個,。這是新品種,我鄉(xiāng)下沒這種結(jié)大果的茶樹,,都是小粒的,,指尖那么大。寒露后開始摘,,霜降時再去撿沒摘干凈掉地上的籽,。曬干后揀盡殼挑去榨,老木榨,,粗大的木柱撞在做楔子用的木方上,,砰砰地響,,老遠都能聽到。
夕陽即將落下,,半天過去,,我離開箭竹灣,度過了一個難得的下午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