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 | 采茶
■蔡英
一場連綿的春雨過后,,茶樹的枝頭嫩尖尖便舒展開來,長成一片淺淺的綠蔭,。清明前后,,母親提著竹籃去摘頭道茶。頭道茶色澤鮮亮,,清香四溢,,母親是留給城里親戚的。他們逢年過節(jié)帶些舊衣服過來,,夠我們穿上數(shù)年,。頭道茶是他們最喜歡的,比梅菜,、干筍,、酸辣椒更受歡迎。
清晨,,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,,茶園里的野薔薇,、金櫻子、金銀花都開了,,香氣沁人心脾,。找到了自家的茶樹,我們低著頭忙起來,。一手抓住茶枝,,一手快速摘下嫩芽。嫩芽兒綿軟綿軟的,,有著飽滿的汁液,。茶園里熱鬧得很,大人們談天說地,,孩子們你追我趕,,姑娘們婉轉(zhuǎn)起歌。那些上下翻飛的手,,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,,采擷著茶葉的芬芳。
漸漸地,,竹籃里的茶葉豐滿起來,,我們的手指也染成墨綠色。蹲在河邊的石頭上,,將竹籃往水里輕輕一按,,再慢慢攪動茶葉。如此反復(fù)清洗,,再瀝干水,。晚飯后,母親洗干凈鐵鍋,,囑我生火炒茶,。鐵鍋燒得快冒煙時,母親將茶葉倒入鍋內(nèi),,持起鍋鏟使勁翻炒,。鮮嫩的茶葉炒到綠油油軟綿綿時,母親便鏟起來放到早就準備好的木盆里,。她挽起袖子,,蹲在地上,兩手按住熱氣騰騰的茶葉,,用力揉搓起來,,直到揉出綠汁來。我端開鐵鍋,,把竹制的茶罩放到灶上,,有溫?zé)岬幕饸馓侥樕?。母親便將揉好的茶葉,一把把均勻地鋪在竹罩上,。這時,,她的神態(tài)極虔誠神圣,我隱隱覺得炕茶是件極重要的事情,。
灶間的余火發(fā)出微弱的火光,母親的臉忽明忽暗,。她從柜里掏出些干黃藤,,扭成一團,小心翼翼地堆在余火上,。一會兒,,黃藤燃燒起來,散發(fā)著濃郁的香味,。每隔一段時間,,母親便持著煤油燈湊近看看,抓起一把聞聞,,再翻動,。如此,直到深更半夜,,茶葉烘得差不多干了,,她才放心睡去。次日清晨,,房屋里便飄著濃烈的茶香,,茶葉已熏成黑褐色。我喜歡把它們噙在口里,,清苦中有淡淡的甜,。走遠路時,這樣含著極解渴,。
白露時節(jié),,茶不像春茶那樣嬌嫩不經(jīng)泡,也不像夏茶那樣干澀味苦,,而有種獨特的甘醇,,我們往往被母親差遣去采茶。新茶醇香,,卻易上火,,我們不敢多喝。老葉子茶口感差些,,伏天用老陶罐泡著,,卻很清甜,。我在外地上大學(xué)常常要帶上一大包茶葉。喝著喝著,,思鄉(xiāng)之情得以緩解,。
十多年前,茶園被征收,,而母親似乎有先見之明,,多年前便在屋前屋后栽了一批茶樹,自家吃的綽綽有余,。每年春暖花開時,,母親和老伙計們還相邀去山里采野茶。深山長年云霧繚繞,,氣候獨特,,老茶樹汲取天地靈氣,較山下的茶更為色澤鮮亮,、清涼可口,。母親爬山越嶺,奔波一整天,,連夜熏好也不過一斤茶,。
深夜,讀書累了,,泡上一壺家鄉(xiāng)的茶葉,。熱氣蒸騰間,茶葉一點點舒展開纖細的身子,,深山的草木香撲面而來,。閉上眼,一樹樹老茶郁郁蔥蔥,,翠色可人,,而母親低著頭佝著背采茶,一頭花白的頭發(fā)在風(fēng)里飛揚,,額上細密的汗珠摔落在茵茵的草地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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