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‘火花’,，我已盡力燃燒過。如今,，當火焰將熄之前,，我選擇這種方式,，翩然歸去?！?2月4日,，臺灣知名作家瓊瑤在新北市淡水區(qū)家中去世，終年86歲,。

瓊瑤以其對愛與美的不懈追求,，在60余年中創(chuàng)作了67部文學佳作，其中許多作品被改編成影視作品,，對于中國大陸讀者和影視劇觀眾而言,，瓊瑤成了一個時代符號。

這位曾經(jīng)風靡一時的文壇女神,，與湖南有著深厚的淵源,。

一

“我的成長，一直是坎坷的,；我的心靈,，經(jīng)常是破碎的；我的遭遇,，幾乎都是戲劇化的,。”這是瓊瑤對自己過往歲月的總結(jié),。

瓊瑤,，本名陳喆，小名鳳凰,，祖籍湖南衡陽,，1938年4月20日出生在成都，是龍鳳胎的姐姐,。瓊瑤童年正值戰(zhàn)火紛飛的抗戰(zhàn)時期,，幼小的她在家鄉(xiāng)湖南數(shù)次直面愛與死亡。這些經(jīng)歷奠定了日后瓊瑤文藝創(chuàng)作與為人處世的基石,。

1942年成都物價飛漲,，瓊瑤父親的收入不足以維持一家五口生計。遠在湖南老家的祖父思念心切,、期盼團圓,，三番五次寫信催促他們歸湘?；氐阶嬲m芝堂,，瓊瑤度過了一段短暫而歡樂的時光。后來她回憶道：“回湖南家鄉(xiāng)這段時間，是我童年生活中比較幸福的日子,。在蘭芝堂的院落中,，我曾奔來跑去享受大人們的疼愛。在家鄉(xiāng)的后山上,，我撿松果找鳥窩玩得不亦樂乎,。在南華中學的校園里，我學著放風箏和認方塊字……”

然而好景不長，1944年豫湘桂戰(zhàn)役爆發(fā),，衡陽淪為焦土,。瓊瑤一家開始了逃亡，幾度與死神擦肩而過,。

一次,，瓊瑤一行在衡陽老農(nóng)家躲避，不幸遇到日軍搜查,。拖兒帶女,、行動遲緩的他們來不及散入后山，只能擠在柴房里,。主人家千叮嚀萬囑咐,，不能發(fā)出聲音。誰知表叔的小兒子,，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忽然放聲大哭,。表嬸立即解衣喂育，想堵住哭聲,，未能奏效,。祖父長嘆：“命中注定，該來的一定會來,！”這時,，臉色慘白的表叔做出了一個驚人舉動，試圖勒死孩子保全大家,。“你要殺他,，先殺我,！先殺我！”表嬸竭力反抗,，一時間哭叫,、吵鬧、狂喊,、怒吼聲交織在一起,，唯有瓊瑤父母臉上寫著聽天由命的平靜,。

幸好主人家機智地放出了一窩雞，吸引了貪婪的鬼子,，瓊瑤一家幸免于難,。盡管幼小的瓊瑤還不懂得劫后余生的滋味，但她看到知道危機已過的表叔立刻抱住表嬸,，不顧一切地瘋狂親吻,，又抱過差點死去的兒子含淚亂吻，“我才第一次體會到,，人類的‘愛’,，是多么復雜，多么珍貴的東西”,。后來的瓊瑤,，總是不厭其煩地在作品里宣揚“真愛永恒”的主題，或許就源于此,。

與祖父等人告別后,，瓊瑤一家五口繼續(xù)往廣西逃難，來到了離湘前的最后一站東安,，卻不幸與兩個弟弟走失,。彼時后方日軍正加速逼近，在縣城尋人的瓊瑤一家未能及時和大部隊一起撤出,。走過空無一人的街頭,，來到奔騰不息的紫水河，瓊瑤母親瞬間失去了求生欲望,，“孩子失去,，我的心也死了！而且,，日本人追來了我們也是死路一條,，與其沒有尊嚴地死在日本人手里，不如有尊嚴地死在自己手里”,。于是一家人決定投河自盡,。

“我親眼看到父母相對凝視，再凄然地擁吻在一起,，然后從岸邊的斜坡上向河中滾去,，滾進了河水。河水并不很深,，我看到父親把母親的頭按在水中,，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做。母親不再動彈，父親也不再動彈,，河水不能使他們沉沒,，但已使他們窒息?！杯偓幋饝?yīng)了父母,，便也投入河中?？梢蝗胨笊谋灸艽偈顾藓捌饋?，竟也激發(fā)了母性的光芒。蘇醒的母親掙扎著把三人拖起來,，一家人哭成一團：“不能死,！我們死了，鳳凰怎么辦,？”

這次經(jīng)歷,，讓瓊瑤得以認真思考生死的意義。后來她總結(jié)道：“以后許多年,，父母都常談起這次‘死后重生’,，認為那是一生中最‘海闊天空’的一剎那，對生與死,、得與失,，都置之腦后了?！?/strong>

二

瓊瑤再次與家鄉(xiāng)湖南發(fā)生聯(lián)系,，是改革開放以后的故事，她用詩意的語言總結(jié)為“剪不斷的鄉(xiāng)愁”,。

1988年,，“臺灣當局”開放赴大陸探親。瓊瑤立即提出申請,。丈夫平鑫濤問她：“第一站,，是不是你的故鄉(xiāng)湖南呢？”此刻,，瓊瑤卻猶豫了,。“湖南,，湖南的親人多已離散,，家園中可能面目全非，不知怎的,，我最怕面對的，竟是故鄉(xiāng)湖南，這才了解古人‘近鄉(xiāng)情怯’的感覺,?！?/p>

瓊瑤不回湖南的決定，讓一位初出茅廬的年輕記者十分不解,，他就是湖南電視臺的歐陽常林,。

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武漢。瓊瑤在酒店電梯前被熟悉的湖南鄉(xiāng)音攔住了去路,。頗帶怒意,、咄咄逼人的歐陽常林質(zhì)問她：“你已經(jīng)到了湖北，為什么對你的家鄉(xiāng)過門而不入,？我們湖南人,，因為有你這樣一個同鄉(xiāng)，大家都感到非常驕傲,。這次你回大陸探親,，居然跳過了湖南，這使我們都太失望了,！難道你對你自己的故鄉(xiāng),，沒有親情，沒有懷念嗎,？”

盡管首次見面不歡而散,，但歐陽常林不屈不撓，從武漢上隆中,，溯長江到沙市,，回長沙，往昆明去大理,，一路足足追了四千里,。在瓊瑤探親的最后一天，她終于接受了歐陽常林的采訪,。歐陽常林還給她帶來了一份禮物,，一盤包含母校剛直小學、在衡陽城時居住的陜西巷,、渣江祖宅蘭芝堂,、貓形山祖父之墓影像的錄像帶。瓊瑤哭成了淚人兒：“其實,，你不知道,，我多么想見我的家園……不管它破舊不破舊！除了你們,，我想任何人都不會為我做這件事,！”

這次探親,，“湖南騾子”歐陽常林給瓊瑤留下了深刻印象，也促成了日后瓊瑤與廣電湘軍數(shù)十年如一日的合作,。

一年后,，瓊瑤將短篇小說集《六個夢》改編成電視劇,，首次赴大陸取景。湖南廣電不僅成為合作方,，長沙也成為《婉君》《三朵花》的拍攝地,。從岳麓書院到橘子洲頭，從長沙輪渡碼頭到第一師范,，美麗的山水洲城通過瓊瑤劇鏡頭傳遍五湖四海,。

三

隨著瓊瑤與家鄉(xiāng)的聯(lián)系日益緊密,，她也和《長沙晚報》結(jié)下了深厚友誼，2007年,、2010年,，她曾兩度致信《長沙晚報》，傾訴了自己的人生與創(chuàng)作經(jīng)歷,。晚年瓊瑤深陷“有尊嚴的安樂死”爭議,，她不愿意年老失能的時候茍活，給自己和親人增添煩惱,。2010年8月4日,，瓊瑤專門致信《長沙晚報》，與讀者朋友們暢談了對相關(guān)問題的理解,。

瓊瑤在信中寫道：“鑫濤和我不同,，他是個熱愛生命的人，面對疾病的時候,，比我堅強積極,，完全是個生命的斗士……他住進醫(yī)院，我開始簽署各種手術(shù)‘同意書’,，每簽一張,，我都膽戰(zhàn)心驚。我的擔心,、害怕,、恐懼、脆弱都不能讓他知道,。每天在醫(yī)院,，笑著為他打氣，告訴他絕對沒危險,。晚上回到家里,，房間是黑暗的，迎接我的,，是冬日冰冷的空氣,，我一個人坐在房里，精疲力盡,，心力交瘁,，痛楚兜心而來，淚水就不禁決堤,?！?/p>

“人生到底在追求些什么？我們已經(jīng)老了,，總要面對生死,，我已經(jīng)忙忙碌碌度過一生,，老早就準備好迎接最后的日子?？墒?，鑫濤曾經(jīng)答應(yīng)我，他會讓我先走,，免得把痛苦留給我,。自從我送走過母親，又送走了父親,，我就知道,，我永遠沒有辦法‘準備好’親人離我而去。我的感情太豐富,，是我一生痛苦的根源,！”

“這段日子，我的煎熬,，無法細述,。當他逐漸康復，我覺得,，我再也不能陷在擔心害怕和恐懼里,。我要找尋一些快樂，把我自己救出來,。我的母親害了二十幾年的憂郁癥,，使我心里一直藏著陰影，生怕自己的晚年,，也會害同樣的病,。我?guī)缀跸氪蠛埃骸乙鞓罚　?/p>

“其實,，自從我上了年紀,，我就越來越明白，人生,，‘是非成敗轉(zhuǎn)頭空,，青山依舊在，幾度夕陽紅,！’……我知道,，我不能找健康，健康會隨著年華一起老去,。但是,，我如果活著一天，就能快樂一天,，那是多么美好的事,？我什么都不苛求,，只想‘快樂’！”

……

如今,，瓊瑤兌現(xiàn)了承諾,，如香妃般化作一只蝴蝶翩然離去。她帶給廣大讀者和觀眾的快樂,，留給湖南父老鄉(xiāng)親的榮耀,，將永遠陪伴我們。

作者/尹瑋

編輯/劉丹 校讀/談梁

初審/彭培成 終審/文波